在文坛,余华是出了名的低调,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给人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他的国内的讲座屈指可数,经常是一票难求。去年,余华在杭师大的讲座,1500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还不断有人向内涌。余华来杭州做演讲,再往前数就是十几年前了。
昨天,余华应浙江大学中华译学馆、浙江大学翻译学研究所之邀,再次来杭州开讲,题目是“我与文学”。他再三强调,小范围,不对外,只面向学生交流,甚至拒绝了一切直播要求。浙江大学翻译学研究所所长郭国良透露:“我们都不敢向外放出消息,仅有的500张门票,十分钟内就被抢光了。”活动开始前两个小时,讲座厅前学生已经排起了长龙,没有票的学生早早等着能有机会进去抢个走道的站票,以求见一面自己心目中的文学大咖。
浙大副校长何莲珍酷爱文学,也是余华的粉丝,她开场时忍不住逗趣:“今天是4月1日愚人节,网上传得火热的浙大发现金矿是假的。余华来浙大倒是真的!”
每年春天
都会到杭州小住
这次是余华第一次在浙江大学做讲座,距离他59岁生日只差了两天。余华出生在英国诗人艾略特笔下“四月最残忍的季节”,59年前的4月3日,他在杭州出生。
父亲祖籍山东,母亲是绍兴人,最初一起在杭州安家,余华三岁时,父亲被调往嘉兴海盐任外科医生,余华才随全家迁移到海盐。出生地杭州,无疑对余华有着特殊的意义。
如今定居北京的余华,几乎每年春天都会在江南最美好的季节里,来杭州小住。年近花甲的他,这次主要是带着父亲来杭州看病、休养。
他在西溪创意产业园内的“家”,和麦家、蔡志忠、朱德庸、赖声川等人都是邻居。今年离他2009年入驻西溪正好十年。
有时候他在杭州一待就是两个月,常常跑去旁边的西溪湿地公园散心、发呆,或者绕道到西湖逛逛。
偶尔见见朋友,会个客,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躲在西溪杭州的家里埋头读书。比如最近,刚刚他读完了朱利安·巴恩斯的《终结的感觉》:“本身故事很有意思,一个奇妙的小说。”
余华不会讲英语,基本读的是译作。好友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许钧形容余华对外国文学的阅读量——了如指掌。许钧对他开玩笑:“仅凭余华3000字的中文识字量,你能猜出他已读完多少作品了吗?”
余华的口才
完全可以做脱口秀
年近六十的余华,头发已经花白。和很多作家相比,余华并不是个高产型选手,《活着》《兄弟》《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论最近一部小说,还是六年前的《第七天》。
熟悉余华作品的人都知道,余华落笔很狠,甚至很残忍。但现实里的余华,幽默里透着机智,甚至有些憨憨的可爱。结束时,有学生冲上台要签名,工作人员竭力劝阻,已经起身的余华愣了几秒,又不好意思地缓缓坐下:“来都来了,那就签一个吧。”
讲座现场,他金句不断,时不时逗得台下学生哄堂大笑,“许钧邀请过我两次演讲,第一次他在南大。结果,我还没去啊,他就跑到浙大来了。”下面有学生嘀咕:“这口才,当年不去写作,完全可以脱口秀啊。”
事实是,当年余华是个牙医。
给高考
做了十多年的“反面教材”
校园讲座,总免不了追忆年少时的梦想以及回顾成名之路。余华果然是余华,不仅讲自己的故事,还把文坛好友的老底们都一盘揭了。
“我记得应该是1998年1月吧,那是我人生第三次还是第二次出国。去意大利做文学活动的交流。同行的还有苏童、王朔、莫言。主办方给我们出了个题目,让每个人讲讲都是怎么走上文学道路的。那次是我第一次回顾自己的从文经历。”余华笑笑,“我考过两次大学,都落榜了。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每年高考季,央视都会播一则高考公益广告,里面会出来个‘余华’,和你们讲述自己为什么没有考上大学。电视台说了,那是为了给学生减压,看,余华都没考上,后来还不是成了作家。几年前,他们又来找我,说片子过时了,想找我重新录一个。这下我死活不愿意了。你说,我被当成反面教材,第二次我肯定不干了。”
没有考上大学的余华,在父亲的安排下,成了一名钳子都不太会使的牙医,“我上班第一天就开始拔牙了,那会儿不一样,医学看上去没那么复杂嘛。”那时候,所谓的医院里并没有几个真正出身医学院的。前来治病的都把这里叫做“牙医店”,这常常让身为医生的余华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名“店员”。
鲁迅是海归
我顶多是赤脚医生
“我干了5年的牙医,直到我厌倦到认为‘世界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就是口腔’。”余华又开始自黑了,“现在有人提到医生转行当作家的典型,会把我和鲁迅放在一起。哎呀,那大不一样。鲁迅,可是正宗‘海归’啊,我顶多一个赤脚医生。何况鲁迅弃医从文是为了救国,而我,一开始真的是为了图轻松。”
余华回忆说,医院对面就是文化馆,常常看到文化馆的人在街上晃来晃去,馆里的人却笑呵呵地告诉他,在大街上“游玩”这就是他们的工作。谁不喜欢这样的工作呢。余华当即下了决心,我也要到文化馆工作。要进入文化馆,只有三条路可选,作曲、绘画和写作。思前想后,余华只得选了写作。他把自己憋在虹桥新村26号的临河小屋里,陪伴他的是川端康成。
结果24岁的余华真的迎来了转机。处女作被《北京文学》发表了。如愿从医院到文化馆。
最后余华说:“有人问我,那今天呢,文学对我意味着什么。如果说当初文学只是为了改变命运,等到自己走了那么多年,我真心发现,我们这几个(指文坛好友莫言、王朔、苏童),是真的再也离不开文学了。”
快问快答
修改《活着》时从头哭到尾
问:上一部《第七天》应该是你争议最大的小说,有人说好,也有很多批评的声音,你自己怎么看?
答:直到今天,我依然觉得《第七天》的开头,是我那么多小说里,非常好的一个。在这部小说里,我觉得我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能一口气憋着把社会上发生的许多荒诞事都集中写出来。遗憾的是,我觉得主角没处理好,我真正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写一部没有主角配角之分的小说。世界上人人平等,谁也不是谁的配角。
问:为什么会想到写《第七天》?
答:我一开始只是想写个短的,《兄弟》50万字篇幅太长了。我实在不想写太厚的小说了。包括我的翻译们也抗议,不想翻译那么厚的小说。
问:写《活着》的时候,你有像你的读者一样,痛哭过吗?
答:你们读一个小说,就短短一天或者几小时。我写了整整一年。那些让你们落泪的段落,我可能修改了好几天。当时我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修改的时候,我从头哭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