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大读博士的王栋是老龚资助的学生。第一次见面,老龚的第一句话是:“真的很抱歉,我没能够兑现资助你4年的承诺。”
受资助3年,这还是浙江大学学生王栋第一次见到捐助人龚桂方,这也很有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2013年1月,温岭人龚桂方被查出肝癌,他坚强地挺过了5年半,而就在前几天,家人还是得到了最坏的消息,医生告诉他们,老龚恐怕是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56岁的龚桂方有点舍不得这个世界,他说不是怕死,而是“心中有愧”,因为病得太重,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拾废品赚钱,这使得他已经持续了4年的助学捐赠很难再继续下去,这让他很难放心得下。
3年捐助的4万元 是靠拾废品和省药费攒出来的
为了让父亲能抛开遗憾,7月15日那天,儿子龚继伟偷偷拿起父亲的手机,给通讯录里的每一个人打电话,希望认识父亲的朋友,能来医院见最后一面,劝劝父亲别想这么多。
其中一个接电话的,是浙江大学教育基金会的老师,接到电话后,才知道以龚桂方名字命名的助学金之所以突然停止,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第二天一早,浙大教育基金会副秘书长党颖就带着王栋,自己开车赶到了温岭,见到了脸色蜡黄的龚桂方。
“接到电话后我们做了梳理,知道了浙江大学‘龚桂方助学金’是在2014年设立,在之后的三年中一共捐助4万元,资助了3名大学生。”党颖说,浙大的各项基金会项目超过1000个,龚桂方的捐助金额不算多,平时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但到了温岭,见到病床上的龚桂方,并了解了捐助背后的真相后,党颖才知道这4万元钱,来得是有多么不容易。
1986年1月,完成了4年半的军旅生涯后,龚桂方退伍回到了老家温岭松门南塘一村。为了生计,他和别人合伙开了一间机械厂,主要生产铲车、吊车配件。他负责跑供销,厂里效益还不错。
那几年,龚桂方和妻子潘云芽依靠勤劳的双手,建起了一幢两层小楼。
但后来的生活,带给他和家人的,是越来越多的坎坷。
2008年,龚桂方被查出肝硬化,又做了脾切除手术。之后,他又因为病痛,陆续动了三次大手术,加上妻子两次生病,总共花了20多万元。
不得已,龚桂方将小楼卖掉,在旁边搭了三间小平房。为了赚钱,龚桂方跑到一艘运煤的运输船上当水手,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
2013年初,龚桂方感觉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发现肝脏处出现了1.6厘米大小的阴影,经上海一家医院确诊,是癌细胞。接下来的4次治疗,总共约花去8万元。
身患肝癌,龚桂方却没法停下船上的工作,因为每个月6000元的工资,是他买药治病的经济来源。
也就是说,在浙大设立助学基金时,龚桂方已经是一个癌症病人,一边需要用大量的治疗费,一边还要想着省出钱来资助大学生。
“资助的事情,他是瞒着我们的,后来才知道捐出的钱里,有他从药费里省下来的,也有从船上拾废品卖的钱。”儿子龚继伟说,从决定资助学生开始,父亲就开始捡拾船员们喝过的矿泉水瓶、易拉罐、啤酒瓶等,船靠岸后,卖掉换钱,自己再添些省下来的钱,给学生们寄过去。
受了这么多资助 现在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在生命的弥留之际,龚桂方一直握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了他曾帮助过的学生名单。
自从没有力气下床以来,龚桂方就一直撑着精神,眼睛直直盯着小本子发呆。儿子明白父亲在想什么,“一定是想本子里写着的8个孩子了。”
看到浙江大学来的客人,龚桂方一直说着抱歉,说自己食言了,本子上的8个孩子里,只完成了其中一个的全部资助,其他几个实在是身体不行了,不得不提早停止了资助。
完成资助的这个孩子,是来自河北秦皇岛的郭学敏。
那是2012年8月的一天,龚桂方跟着运输船到了秦皇岛,他登岸后去船舶用品店买东西,随手翻看了柜台上的一张报纸,看到了一篇报道,说是当地有个女大学生郭学敏,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中医药大学,却因为父母、哥哥患病而无钱上学。
当时龚桂方身上只带着500元钱,这些钱是他在船上捡瓶子换来的。因为觉得这些瓶子并不是自己个人的,所以他一直没动这笔钱。
龚桂方将这笔钱寄到了当地一家报社编辑部,委托他们转交给郭学敏。第二年,因为怕麻烦编辑部,龚桂方要来了郭学敏的银行卡号,自己打钱过去。
郭学敏如今已经是当地医院的一名医生,“龚叔叔的资助,可以说改变了我的人生,这几年一直跟他联系着,知道他身体越来越差,我很难受,自己作为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助他……这个恩情一定不会忘。”
宁波人王栋,是浙江大学受龚桂方资助的其中一名学生,得知恩人的事情,他跟随老师一起到温岭第一次见到了龚桂方。
龚桂方见到王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真的很抱歉,因为去年看病没钱了,也没有办法继续赚钱,没能够兑现资助你4年的承诺。”
王栋告诉龚桂方,3年的资助足以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如果没有这笔资助,他不可能在今年9月继续在浙大读博士,“就像是我的一个最陌生的亲人,很难想象供我念书的好心人,自己的生活会是这样的,我不知道除了让自己努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之外,我还能怎么做才能报答他。”
龚桂方最后的愿望 我想捐献自己器官
当过兵,经历过战争,又是一名有30多年党龄的党员,龚桂方始终用最严苛的标准,要求着自己的为人处世。
“人总是要死的,我还算幸运的,能够做了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龚桂方说,自己的身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如趁着尚存一口气,想想自己临走前的最后一件事。
龚桂方说的最后一件事,是器官捐献。
去年在上海看病时,龚桂方其实就向医生打听过这事,但医生告诉他,因为癌细胞不断扩散转移,他的器官不符合捐赠的要求。
龚桂方不甘心,回到温岭后又去红十字会询问,但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如果真的捐不成,我会死不瞑目的。”龚桂方跟儿子说,一旦自己昏迷不醒了,一定要让医生再来检查一下,只要身体上还有一样东西能用,一定记得捐出去,“我视力很好的,可以捐眼角膜。”
“他的精神,会在浙江大学里永远传下去。”党颖有个想法,虽然目前浙江大学“龚桂方助学金”已经停止资助,但还是希望这个名字能一直保持下去,“如果有可能,我们也会呼吁更多社会力量帮龚桂方完成心愿,让这个助学金一年一年在浙大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