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童在幼儿园被噎后死亡 家长质疑园方是否尽职

　　悠悠就读的上海浦东蓝贝壳幼儿园。澎湃新闻记者 臧鸣 图

　　今年3月2日，悠悠妈妈上班时接到了悠悠班主任吴某电话：儿子在幼儿园因噎食引起了严重窒息，正在医院抢救。之后的两个月里，悠悠躺在儿童重病监护病房，父母日夜陪伴期待奇迹出现。然而，悠悠最终没能醒来，于5月2日离开了深爱着他的家人。

　　悠悠妈妈说，幼儿园未在餐厅里安装监控摄像头，多名教师对事发的还原描述前后不一、相互矛盾。教师是否第一时间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施救，成了家长质疑的重点。她和丈夫想进一步了解真相，却因拒签一份协议而停滞不前——这份由幼儿园作为甲方的协议明确，可以就悠悠噎食事件做询问笔录，但询问主体应是浦东青保办，悠悠父亲不能在场。

　　6月5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来到了事发的上海浦东蓝贝壳幼儿园，被告知带班的吴某不在，目前的带班教师、悠悠同班同学及其家长也未接受采访，园长未接电话，也未回短信。而根据《新闻晨报》报道，蓝贝壳幼儿园王园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达了深深的遗憾和难过，她说，事发后园方一直积极开展善后工作，对于家长提出的调查诉求，园方都将尽力配合。

　　2018年6月5日，澎湃新闻记者来到上海浦东蓝贝壳幼儿园。澎湃新闻记者 臧鸣 图

　　“此后的每一天都不敢闭眼”

　　“妈妈，今年的六一礼物不要给我买玩具，我要书包，因为我已经长大啦，要做个小学生了。我会是学霸，以后天天让你开心！”悠悠今年曾这样对他妈妈说。

　　然而，悠悠再也拿不到这份妈妈早已备好的礼物了。

　　悠悠妈妈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儿子悠悠生于2012年8月1日，今年3月2日在浦东蓝贝壳幼儿园(朵朵部)大果果班午餐时噎食窒息，导致脑死亡，5月2日凌晨离世。

　　“早上我送儿子上学，一路欢歌笑语地将儿子送到幼儿园，在幼儿园门口，他还回头对我甜甜一笑说‘妈妈，下午学校猜灯谜你记得要早点来’，我看着他蹦蹦跳跳地进了幼儿园，不曾想，这一别……”悠悠妈妈哽咽说，“这竟是儿子对我最后一次说话。”

　　悠悠妈妈回忆，3月2日12时07分，她接到悠悠班主任吴某电话。对方称，悠悠在幼儿园因噎食，引起严重窒息，正在上海市浦东新区公利医院抢救。

　　她和悠悠爸爸赶到医院，被告知因悠悠窒息时间太长，对脑部损伤极大，入院时已无自主呼吸、无意识、无心跳了。经全力抢救，仅心跳恢复，要由机器插管来维持呼吸。

　　3月2日14时15分左右，悠悠被转入上海市儿童医学中心儿童重病监护病房(PICU)进行后续救治。

　　“此后的每一天，我们心如刀割、度日如年。”悠悠妈说，她与丈夫在PICU门外日夜守候，生怕儿子忽然醒来不见爸妈害怕，“我们要保证悠悠无论何时醒来都能立刻见到我们。哪怕把孩子从脑死亡救成植物人也好，等日后医疗技术发达了，说不定可以把孩子从植物人救成正常人。”

　　5月2日，悠悠不治去世。“此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不敢闭眼。闭上眼，孩子依然承欢膝前，总是梦见他。”悠悠妈妈说。

　　家长：教师们描述事情经过前后不一

　　最初事发时，悠悠在幼儿园究竟经历了什么？悠悠妈妈表示，幼儿园多名教师对此的说辞前后矛盾。

　　她说，3月2日在浦东公利医院，当班的吴某告诉她：事发时，悠悠手指喉咙，于是吴某让他自己去厕所吐，孩子没有吐出来，冲出来对着她跳脚，孩子脸色已不对劲，吴某马上去找保健老师。“那天我问吴某，是否对孩子进行了海姆立克急救法，该老师连抢救全称都讲不出，也没提及对孩子使用过海姆立克急救法。”

　　悠悠妈妈说，3月5日在上海市儿童医学中心，幼儿园保教主任的说法发生了变化，对方告诉她：当班教师见悠悠手指喉咙，亲自陪着孩子去厕所吐，老师发现孩子吐不出，立即采取了专业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同时呼救，“这次的说法特别强调了‘悠悠不是跳脚’。”

　　悠悠妈妈说，3月9日在幼儿园，吴某的说法与第一次她自己的说法不同，但与第二次保教主任的说法一致，“她说见到悠悠手指喉咙，于是陪他去厕所吐，她发现悠悠吐不出后立即采取了专业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同时呼救。”

　　“对悠悠噎住、送医的具体时间，以及老师抢救经过的表述，幼儿园其他教师前后说法同样有出入，甚至出现了前后矛盾。”悠悠妈妈说，“我们担心老师由于害怕，隐瞒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客观事实。如果说，事情真如老师描述的那样是个意外，那老师们没有必要变更这些细节的说词。我们甚至开始怀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令班级家长们担忧的是，事发后没几天，吴某在工作时间向包括家长在内的300多人微信群里发微商信息，这让家长们怀疑吴某是否还能同时看管好班级中的小孩。

　　公利医院医生从悠悠气道里取出的食物，随后他被转院至儿童医学中心。家长 供图

　　园方情况说明：教师用了海姆立克急救法

　　遗憾的是，幼儿园未在餐厅里安装监控摄像头。3月21日，蓝贝壳幼儿园出具了一份《关于幼儿唐某某意外噎食入院的情况经过》，盖有幼儿园印章。

　　悠悠妈妈于近日向记者展示了这份《情况经过》，她说：“虽然没有摄像头回看，但在这份《情况经过》中的时间却被记录得异常精确。”

　　根据《情况经过》， 3月2日11时10分左右，大果果班幼儿开始洗手并陆续进入餐厅吃饭。当天午餐包括：菠萝什锦饭(夹心肉、胡萝卜、小豌豆、凤梨、杏鲍菇米饭)、番茄干贝豆腐衣汤、椰丝糕、橘子。

　　11时42分，当悠悠吃完第二块椰丝糕后，从餐厅门口出来。吴某正在教室里巡视，也看到悠悠走过来，到教室门口，悠悠指着自己喉咙，吴某问他，“你是不是想吐”，悠悠点头。

　　吴某就带着悠悠到洗手间吐，发现他吐不出来，回头对着教师，很着急、难受的感觉，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说话，没有发出声音。吴某觉得孩子喉咙里面可能有异物，当时周围有很多小孩围着，就把他背对着自己抱到走廊上，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施救。边施救边喊保育员与保健教师。

　　保健老师赶到后，看到孩子脸色不好，嘴唇发紫，感觉没有明显呼吸，就喊赶快打120，并接过孩子继续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施救。

　　11时44分，保教主任拨打120。保健教师做了数次施救，孩子吐了两口，类似呕吐物，但看不清具体吐的什么。吐完后悠悠没有明显好转，保健教师就说“快，自己开车去公利医院”。

　　11时50分左右，车子开进公利医院，悠悠被送到急救室，医生当即展开施救。

　　蓝贝壳幼儿园要求悠悠父亲签署的协议，悠悠父亲拒绝。家长供图

　　父母不被允许参与事件的正式询问

　　5月8日下午，为了进一步探寻事发经过，悠悠父母再度依照之前的约定踏入幼儿园。同行还有悠悠父母聘的律师及浦东新区教育局委托的浦东新区青少年保护办公室相关负责人以及青少年保护办公室带过去的律师。

　　悠悠妈妈说，令他们意外的是，园方拿出了一份《协议》，表示家长不能参与事件询问，而且这份协议不能改，必须签，不签便不能访谈。

　　澎湃新闻记者从这份协议上看到，协议甲方为上海市浦东新区蓝贝壳幼儿园，乙方为悠悠父亲。

　　协议同意就悠悠噎食事件做询问笔录，但提出要求：1、询问时乙方不能在场，可以委托律师在场见证；2、询问主体由浦东青保办承担；3、乙方律师可在征得青保办负责人同意的前提下提出询问意见；4、乙方律师的见证并非必需。

　　悠悠父母表示对此无法理解和接受，他们并未签订这份协议，事件调查因此停滞不前。

　　但无论真相如何，悲痛已经成这个家庭挥之不去的阴影。6月5日，悠悠爸爸在朋友圈写道：悠悠，你离开我们整整一个月了，我和妈妈甚至怀念守候在PICU门外的那段日子，毕竟那时候还能触摸到你，感受到你的存在，现在我们到哪里去找你？

　　市民呼吁：海姆立克急救法需普及

　　在采访中，有市民表示，针对气道异物引发窒息的海姆立克急救法，需展开普及。

　　2017年3月21日，上海长宁区一名11岁的女生在学校就餐时被食物噎住，送入医院时心跳、呼吸都已停止，经过1个半小时抢救后宣告死亡，死亡原因为“气道异物引发窒息”。

　　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开具的悠悠《死亡记录》里，“死亡诊断”中同样包括了“异物吸入性窒息”。

　　急性呼吸道异物堵塞在生活中并不少见，由于气道堵塞后患者无法进行呼吸，故可能致人因缺氧而意外死亡。而海姆立克急救法，即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被认为是异物进入气道的有效急救法。

　　1974年，美国医生海姆里克首先应用该法成功抢救了一名因食物堵塞了呼吸道而发生窒息的患者，从此该法在全世界被广泛应用，拯救了无数患者，其中包括美国前总统里根、纽约前任市长埃德、著名女演员伊丽莎白·泰勒等等。因此该法被人们称为“生命的拥抱”。

　　其原理是，可以将人的肺部设想成一个气球，气管就是气球的气嘴，假如气嘴被异物阻塞，可以用手捏挤气球，气球受压球内空气上移，从而将阻塞气嘴儿的异物冲出，这就是海氏腹部冲击法的物理学原理。急救者环抱患者，突然向其上腹部施压，迫使其上腹部下陷，造成膈肌突然上升，这样就会使患者的胸腔压力骤然增加，由于胸腔是密闭的，只有气管一个开口，故胸腔(气管和肺)内的气体就会在压力的作用下自然地涌向气管，每次冲击将产生450~500毫升的气体，从而就有可能将异物排出，恢复气道的通畅。

　　操作方法包括，急救者首先以前腿弓，后腿登的姿势站稳，然后使患者坐在自己弓起的大腿上，并让其身体略前倾。然后将双臂分别从患者两腋下前伸并环抱患者。左手握拳，右手从前方握住左手手腕，使左拳虎口贴在患者胸部下方，肚脐上方的上腹部中央，形成“合围”之势，然后突然用力收紧双臂，用左拳虎口向患者上腹部内上方猛烈施压，迫使其上腹部下陷。这样由于腹部下陷，腹腔内容上移，迫使膈肌上升而挤压肺及支气管，这样每次冲击可以为气道提供一定的气量，从而将异物从气管内冲出。施压完毕后立即放松手臂，然后再重复操作，直到异物被排出。